当他们眼前再亮起时,周宪正坐在窗前,聚精会神地看着窗外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。喃喃道:“纵是春日再繁华的盛景,终究还是要走到万物萧条的一天。”
这时,苏合从外面端着药进来,见此情景,赶紧放下药碗便要去关窗:“娘娘断断续续昏迷了十多天,今日好不容易好些,怎么自己下了床,还开着窗户,要是再着凉了该怎么好?”
周宪打断了她的唠叨:“苏合,这些日子我父亲母亲来过吗?”
苏合一愣,嗫嚅着说:“娘娘昏过去第二日,夫人便来过了,是周嘉敏陪着来的,待了一会就哭着走了。听说夫人回去后便病了,所以这些日子才没再过来。”自从那日之后,苏合私下便再不称呼“二姑娘”,而是直呼其名。
“是吗?是真的病了吗?”周宪讽刺一笑,“还是知道我已经不中用了,要换一个女儿抬举上后位,好继续延续周家的荣耀?”
“娘娘……”苏合看着她的样子,哽咽不能言。
“罢了,苏合,把我的烧糟琵琶和约臂玉环都拿过来。”
“娘娘,您现在的身子……”
“我知道,我弹不了琵琶了。只是,这两个物件伴我多年,最后想再看看。”
苏合抹了把眼泪,便起身都拿了过来。
周宪纤细的手指缓缓抚过琵琶弦,喃喃自语道:“当年,先帝寿宴之上,我弹奏琵琶祝寿,先帝大悦,赏赐我这把宫中珍藏的烧糟琵琶。就是那天,我与陛下初次相见。那场寿宴之后,先帝便下旨将我赐婚给当时还是吴王的陛下,我那时候多高兴啊,觉得自己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。”
苏合心中酸楚,只得劝道:“娘娘,陛下心中还是有你的,这些日子您病着,陛下经常过来看您,有时还会亲自尝药。”
周宪静静地听着,脸色没有丝毫波动,良久后才说:“去吧,把陛下请来,就说我有要事交待。”
待李煜过来时,见到的便是靠在床头,静静朝他微笑的周宪,他惊喜地上前:“宪娘,听说你醒了朕一下朝便过来了,今日看着精神好多了,看来病要见好了。”
“陛下,仲宣的事我知道了。”
李煜听到幼子的名字,眼神中也不由多了几分痛苦:“仲宣年幼夭折,我也痛心万分,此事我已查过,只是个意外。还有敏儿,”他眼神闪烁了一瞬,还是说了下去:“她那天也是太过悲痛,才会一时失言,没想到引得你吐血,她当时便吓哭了,这些日子也是后悔不已,日日在抄写经书,为你祝祷。”
“‘刬袜步香阶,手提金缕鞋’。陛下这阙菩萨蛮早在宫中传开了。”周宪缓缓地念出这两句词,看着李煜脸色变幻,结结巴巴地解释:“宪娘你听我说,我与敏儿……”她不由笑了,这个男人还是这样,一遇到事情便找借口逃避。
“陛下不必解释,妾身已病入膏肓,时日无多,如今您既然喜欢敏儿,日后有她陪伴,我也能放心了。”
李煜大为感动:“宪娘当真如此想?”
周宪笑着点头:“妾身有幸嫁入宫门,至今已有十多年了,女子之荣,莫过于此。唯一的不足是幼子早夭,而我也即将远去,恐怕无法再报答您的恩情。只是临去之前,希望陛下答应我一个请求。”
“宪娘你莫要说这样不祥的话,你我年少结发,情深义重,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。”
“你我结璃已十载,眼看便要死别。还望陛下答应,在我死后守上一年,一年后再择新后,那我也就死而无憾了。”
李煜文人性格,多愁善感,眼看爱妻形销骨立,心中充满愧疚和怜爱,一口便答应下来:“好,宪娘,朕答应你。你也答应我,莫再胡思乱想,好好养病,等过了这个冬天,到了明年开春就会好了。”
周宪点点头,看着床边摆着的两件爱物说:“这把琵琶是先帝当年择我为吴王妃时所赐,这白玉环是新婚之夜陛下所赠,多年来一直伴我左右。我若哪天去了,不必厚葬,就让这两件物事伴我于地下就够了。”
李煜心痛地落下泪来:“朕知道了,宪娘你不会有事的,咱们还要白头到老。”
得到了想要的允诺,周宪也不耐烦再跟他演戏,便借口身体乏累想要休息。待李煜走后,苏合不解地问道:“娘娘把陛下找来,就是为了要他守妻孝一年?”
“不止一年。”周宪脸色淡了下来,“太后娘娘身子素来不好,这次不也病了吗?昨日我重金贿赂来请脉的太医院首,才从他嘴里挖出了实话,太后最多熬不过明年。陛下不仅要守一年妻孝,接下来还有三年母孝,足足四年的时间。仲寓今年七岁,四年后便是十一,应该能立起来了。”
苏合恍然大悟:“原来娘娘做这些是为了给大皇子争取时间,娘娘真是慈母心肠。”
“父母之爱子,便为之计深远。我信不过陛下,仲宣的死,他难辞其咎!所以临死之前,终于还是算计了他一次。”
周宪笑了,只是笑容中满是苦涩,她从枕下摸出一个锦盒,交给苏合说:“这是我攒下的私房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