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阳西下。
沿河的吊脚楼里都亮起了灯光，远远地还能看见飘起的袅袅炊烟，越发衬托得山顶这个小竹屋显得孤零零地，不过今日因为来了客人倒多了些烟火气。
屋前，田洛雨沉默地在处理鹿肉，祝永佑生起了火堆，天师正在屋内打坐入定。阿蓠看看这个，看看那个，最后跑到田洛雨跟前：“那个田大哥，接下来片肉、腌制的活就交给我吧。你去休息一下？”
后者沉默地放下手里的话，舀了瓢水净手，然后走到院子外面，看着山下的石桥，居高临下视野极好，甚至能看到石碑上放着的木槿花。他低声喃喃：“西兰”，声音低沉缱绻。
阿蓠把鹿肉片成几能透光的薄片，用盐粒、茱萸、花椒粒腌上，然后转头跟祝永佑说：“走，去屋后帮我砍根竹子。”
这时沉默了一晚的田洛雨转过身来：“我来吧。”说完回屋拿了柴刀，就进了竹林。他一走，祝永祐长出一口气：“呼，刚才气氛沉闷的，我都不敢开口说话。”
“阿蓠，刚刚那一出是怎么回事？”
“我也好奇，不过田洛雨应该很快就会告诉我们的。” 阿蓠一边淘米一边回答。
“怎么说？”阿祐兴致勃勃。
“你就不觉得奇怪，明明萍水相逢，他为什么这么热情请我们来他家里。你看他一个人住在山上，离群索居，也不像是这么好客的人。”
“你是说，他别有所图？”
“是不是我也不确定，不过他图的肯定不是你我。是吧，先生？” 张嘉闻此时已经睁开眼，站了起来，阿蓠向他眨眨眼，他微微点头，迈步走了过来，在院子里的竹桌旁坐下。
祝永祐还想再问，田洛雨已经砍了竹子回来了。
阿蓠站起身，拍拍他的肩膀：“别郁闷，今天咱们吃竹筒饭。”一边指挥田洛雨砍出一节节竹筒，一边走到灶房，从灶台上取下一挂腊肉洗净切丁，加入刚淘好的大米里。
把竹筒一切两半，将腊肉和米满满地装进去，合上后用麻绳捆好，放进火堆里煨着。阿蓠又寻着一块表面平整的石板，擦洗干净，放在火上烧热了，用筷子夹起腌好的鹿肉一片片搁上去，接触到石板的一刹，就能听见 “刺啦”一声，肉片边缘瞬间变色卷曲，油脂被热气给逼了出来，肉香味弥漫开来，阿祐咽了咽口水：“好香啊！”
阿蓠速度极快地用筷子给肉片翻面，不过片刻就盛好了一盘，“赶紧赶紧，烤肉就得趁热吃。”
“哈，嘶，好吃！”祝永祐心急，夹了肉就往嘴里塞，被烫着了边吸气边嚼，肉汁瞬间在唇齿间迸发，咸香热烫，齿颊留香。
对比之下，张嘉闻和田洛雨就斯文多了，只不过前者是一贯慢条斯理，后者却是心事重重。这倒便宜了祝永佑，一共六盘鹿肉，他一个人干掉了三盘，这时竹筒饭也好了，打开之后香气四溢，软糯的大米配上咸香的腊肉丁，又隐隐透出竹子的清香，祝永祐冒着撑死的风险又塞了一筒饭，最后彻底瘫在竹椅上动弹不得。
阿蓠刚喂完小白，从灶房端出一碗事先煮好的山楂汤递给他：“撑着了吧，在人家做客呢，你能不能稍稍控制一下，把你龙虎山天师座下首徒的身份架子略微捡捡。”
坐在火堆前的田洛雨抬头：“原来诸位是龙虎山的仙长？”
阿蓠：“…………”大哥，你这个惊讶的表情就太假了。
果然，张嘉闻开口了：“阁下不是早就知道了？我们之前就见过吧？”
田洛雨脸色僵了僵，随机低声笑了：“原来先生早就认出我了。”
“你姓田，曾去过汴京，阿祐也说看你眼熟。我记得大观元年田佑恭入京觐见官家，有一个随行的少年功夫极好，尤其是箭术，可谓百步穿杨，后来在当年的秋狩上大放异彩，力压一众宗室勋贵子弟拿了头名。那人就是你吧？”
一旁的祝永祐听了这话，仔细看了看他，渐渐瞪大眼睛：“哦，师父，我想起来了，就是他，说起来那年秋狩他还救过我呢。”
原来当年祝永佑年纪小玩心重，眼看要离京了，便缠着师父去秋狩上见世面，世面倒是见到了，一个土蛮小子大放异彩，拿了头名。祝永佑特兴奋地纵马过去想跟人套近乎，没想到一支冷箭射了过来，不知是那射手准头太差还是怎的，那箭居然直奔他而来，幸好那土蛮小子将其射落，帮他挡了这一劫。
“不错，我是土司的侄子，当年随伯父一道去汴京面圣。我名洛雨，是源自我们毕兹卡1人传说中的神射手，因此我自小便苦练箭法。”说着他略带轻蔑笑了一声：“当年觐见天子后伯父将我留在京城学习一年，我原以为堂堂东京城该都是豪杰名仕，可笑那些衙内们箭法武艺比不过我，就拿我说话土音太重取笑，我偏要练好官话让他们哑口无言。后来秋狩上他们技不如人，便心中嫉恨，暗中放冷箭，那回与其说是我救你，不如说是你被我连累。”
“我是阿祐的师父，既是有此前因，如今自该报偿，说说吧，你引我们前来所为何事？”张嘉闻的脸在火光中忽明忽灭。